【楚苏】烟草
浴室里的水声朦朦胧胧，苏沐橙打着呵欠倚在床头，盯着门底罅隙漏出的暖橘色灯光发呆。
苏沐橙手边的床头柜上随意地扔了一包未拆的烟，楚云秀洗澡前原本想从里面摸一根的，却被她笑盈盈地伸手拦住。楚云秀挑眉之际，苏沐橙耸了耸肩，伸手指向台灯边放着的“严禁吸烟”的小牌子。
楚云秀撇了撇嘴，回身去衣柜里取睡袍：“我还想假装没看见来着，你眼睛真尖。”
“习惯打策应的人当然得随时捕捉细节。”苏沐橙一本正经地回答。
楚云秀笑嗔她一眼：“你少来。”
苏沐橙挥了挥爪子：“快去快去，我想你了。”
烟的牌子是esse，价格便宜，味道也淡。苏沐橙无聊的时候试过，入口带股薄荷的清凉气息，不太呛嗓子。
因为叶修的缘故，苏沐橙对烟味倒不排斥。
不过她和楚云秀刚认识的时候，楚云秀还不抽烟。
苏沐橙第一次见楚云秀还是在第三赛季，她那会儿还没签嘉世，但以“想去S市看看”的理由说服了叶修带着她一块客场作战烟雨。
不需要像战队选手一样准备比赛的苏沐橙跟叶修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自由闲逛，正好撞上出来放松心情的楚云秀。
和略显自由的苏沐橙不一样的是，楚云秀那会儿已被烟雨从网游招揽进训练营里近一年。从积分榜上来看，本赛季烟雨挺入季后赛已经无望，但俱乐部已经明里暗里提点过她在这个赛季之后烟雨的现队长或将退役，而他们都属意由她来接过由他使用的风城烟雨这一核心角色，自然而然地，也就此接过烟雨队长的重任。
对一个尚未出道的新人而言，这无疑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即使楚云秀有着职业选手所必须具备的强大心理素质，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一重担也难以克制内心的紧张与焦虑。
正式比赛不需要楚云秀出场，所以在队伍集中在训练室中商量战术的时候，原本应该随队学习的她还是向队长打了个招呼，希望出去换换空气。
那个将她从网游带进职业赛场的男人没有丝毫责难，俱乐部已经通过气，他也明白这个自己一眼挑中的小丫头之后要承担怎样的责任。倘若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能在赛场上多停留一段时间，给楚云秀更充分理解的机会。
但是没有如果，没有人会比职业选手更清楚自己竞技状态的下滑，倘若因为一时感性而留下不走的话，只会给队伍带去更重的负累。
心事重重的楚云秀低着头走在空荡的走廊里，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直到撞入一个柔软怀抱才下意识地抬头道歉。
苏沐橙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目光掠过她身上天青色的队服，问道：“你也是烟雨战队的选手吗？”
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如果是正式选手的话这会儿应该像叶修一样在准备比赛，又哪会像自己一般在外头闲逛。
果然，楚云秀给了否决的答案：“不是，我现在还在训练营学习，不过很快应该就是了。”
说话的同时，楚云秀也在打量苏沐橙，见她一身休闲打扮，很快便皱起眉，这么冒冒失失的，难道是偷溜进来的粉丝吗，保安怎么回事。
苏沐橙笑了笑，主动伸手道：“那之后我们大概就是对手了，我叫苏沐橙。”
“楚云秀。”略略迟疑了一会，楚云秀还是友好地回握住了那双纤细的手。
后来相熟后，楚云秀拿这一幕吐槽过苏沐橙：“明明也还没出道嘛，当时看你伸手那个架势，还以为你是哪里的前辈，想了好久有哪队是有这么年轻的女选手的。”
苏沐橙也不反驳，笑着滚进她怀里。
初遇自然不会有日后那么亲昵，但女孩子相处起来总是更觉亲切，尤其是在女性高手玩家稀缺的荣耀职业联盟里。
苏沐橙和楚云秀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以至于苏沐橙笑嘻嘻地牵着楚云秀向叶修介绍自己新朋友的时候，叶修还颇有几分惊讶。
对楚云秀，叶修自然是不陌生的。尽管烟雨把她当成战队的秘密武器，但她在网游里的出色表现自然不可能瞒过沉浸此中的叶修大神。惊艳的表现，最终被烟雨收归囊中，联系她元素法师的职业，楚云秀即将在烟雨起到怎样的作用不言自明。
叶修错愕的是，苏沐橙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她相处得那么自然，明明才一场比赛的工夫，就已经“秀秀”、“秀秀”地喊个不停了。
“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苏沐橙故作神秘道。
叶修哑然失笑，顺手从兜里摸出盒烟。
熟料楚云秀突然神色严肃地制止道：“比赛场里严禁吸烟。”
叶修动作一滞，随即只能无奈地往场馆外走去。
熟知他本性的苏沐橙在旁边笑成一团：“秀秀好厉害。”
那时候的楚云秀，甚至还不大喜欢闻烟味。苏沐橙撇着嘴，开始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撞见楚云秀抽烟是什么时候。
说撞见也不太妥当，因为苏沐橙记得，楚云秀压根没瞒她。当时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包装齐整的烟，挑了挑眉问苏沐橙介不介意，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不大熟练地从里分出一根，顿了顿后叼在口中。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苏沐橙问，随即便自我揣测般问道，“刚学没有多久吧？”
在楚云秀一副“被你看穿”的目光审视下，苏沐橙把玩着从楚云秀手里拿来的打火机，熟稔得像是沐雨橙风释放热感飞弹前的前置动作。
“抽惯的人点烟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吸一口。”苏沐橙道，“而且你自己都没注意你在皱眉。”
苏沐橙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平楚云秀纠紧的眉心。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试？”苏沐橙问。
楚云秀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取下，呼吸间也不知是在吐烟还是在叹气：“很多人喝酒也并不是因为喜欢。”
一向体贴的苏沐橙从楚云秀的话里捕捉到了她极力掩饰的情绪。
同期出道的她理解楚云秀身上所背负的压力，电子竞技领域对于女玩家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偏见，尽管能够入选职业联盟已经意味着她们技战术水平的出色，但普通玩家们经常罔顾这点，对女选手总比其他男选手要更吹毛求疵。
有实力没外貌会被挑剔美丑，有外貌实力不够又被嘲成花瓶，即使实力外貌兼具也还不够，总会被拿去和更高的目标对比，这一切的不公正待遇使得本来就数目稀少的女选手在职业联盟里更难立足。
这一点甚至都会被那些歧视女性的人拿来当做女人不适合荣耀竞技的理由。
自出道起“花瓶”之名就如影随形的苏沐橙，自然能够理解楚云秀的苦闷，甚至楚云秀比她背负得更多。不同于苏沐橙承担的只是策应叶修的责任，楚云秀一出道就被选作烟雨的队长兼核心，肩上扛着的是整支队伍。
而楚云秀也并没有让俱乐部和烟雨的粉丝失望，甫一上任就带着过去只在门边游走的烟雨闯进了季后赛。相比之下，被粉丝们委以顶替气冲云水辅佐一叶之秋重任的苏沐橙表现是那么平淡，平淡到甚至打破了嘉世的连冠神话。
即使造成这一局面更多还应该归咎于霸图季冷那无比惊艳的舍身一击。
但热衷于讥讽的看客们可不会这么讲逻辑，他们不遗余力地抨击着苏沐橙，就像他们将明明表现出色的楚云秀也贬得一文不值一样。
身为职业选手，尽管还未封神，但怎么着也算个公众人物，自然不能像普通玩家一样和黑子在论坛打嘴炮。他们各有各的消化方式，有人或许会选择开着小号去网游里发泄，有人或许会选择在训练的空隙里出门看场电影或者爬爬山。
苏沐橙有叶修可以倾诉，她会困扰，但不会将这些无端的恶意放在心上。而楚云秀身后则无倚仗，不知道出于什么契机，她选择了抽烟。
不过楚云秀和叶修他们这些一刻烟离了手就难受的老烟枪有本质区别，烟对她来说更多地只是一种承载情绪的载体，烦闷到极点的时候叼一根在嘴里，勉强自己平复心情。
彼时和楚云秀还只是好友的苏沐橙表示了理解，只是提醒惯了叶修，难免也唠叨几句：“少抽一点。”
在这点上，楚云秀倒是比屡教不改的叶修要好上许多。
楚云秀最开始抽的还不是esse，她对烟的牌子没什么认识，还比不上对荣耀的大小boss熟悉。
不过托苏沐橙的福，楚云秀从叶修那里听来了几个味道不那么重的比较适合女人抽的品种，从性价比的角度她最后选择了esse绿。
这款应该是典型的女士烟，整体形状修长纤细，夹在指间许多时候都只能看见一点细微的猩红忽明忽灭。
苏沐橙就曾经感慨过，楚云秀抽烟的样子很好看，不像那些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楚云秀抽得相对冷静克制。吸一小口，慢慢取下，呼出，几个来回之后，娴熟地用指关节轻敲中段弹灰，节奏流畅。
她抽得也不频繁，即使是烦闷到了极点，最多也只连着抽过三根。第三根却是到一半左右就差不多掐进烟灰缸，用楚云秀自己的解释来讲，就是她觉得呛嗓子。
苏沐橙跟着叶修吸了不少二手烟，甚至也出于好奇，偷摸着自己尝试过，最终被呛得一塌糊涂。在楚云秀身边这样的“烽烟岁月”倒是少，一是楚云秀抽得少，二是楚云秀抽得淡。
但苏沐橙还是记得，她和楚云秀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恋人口中淡淡的却依旧难以被直接抹去的烟草味道，微苦，略呛，薄荷的清凉倒消散无几。
其实照楚云秀的习惯，苏沐橙倒真不一定能有这般体会，如果楚云秀提前知道苏沐橙要吻她的话。
可是她不知道。
后来苏沐橙回忆起来，那个阶段她和楚云秀似乎还处在对彼此的感情心照不宣，但谁都没有戳破窗户纸的暧昧期。谁都怕一切亲密言行都只是好闺蜜之间的你侬我侬，怕自己带着勇气向前却只是行差踏错，将原本近在咫尺的挚友迅速推至天涯远道。
以苏沐橙活泼但不莽撞的性格，她本该不这么草率。但是那个瞬间，楚云秀皱着眉，和她一起挤在狭小的沙发上，心有不甘地絮叨着自己最近遇到的苦闷。
俱乐部高层下达的重任、粉丝殷切的期待、战队技战术受限的困局和媒体刻薄严苛的评论，诸多复杂因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还是压得已经打定主意坚定向前的楚云秀喘不过气来。
苏沐橙看在眼里，可她也无能为力。同样深陷“花瓶”质疑的她，能做的只是倾听，并在适当的时候献上自己的怀抱，供楚云秀暂时放松。
但是那个瞬间，看着楚云秀的薄唇一张一合，总是出语豪迈的她，那会儿也只像个受了委屈不住叨念着的小姑娘。何况她本来就是小姑娘，苏沐橙可记得联盟档案记载里，面前这位烟雨的当家大神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半年。
真是辛苦啊，她想。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自然而然地从心底升起，与此同时，甚至连苏沐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上前吻住了楚云秀。
抱怨的声音就这样戛然而止，察觉到楚云秀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苏沐橙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采用怎样的举动。来不及遗憾或是懊恼，她甚至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的话，下意识地就想逃开。
紧接着苏沐橙也突然僵住，因为她感受到楚云秀在回应她，尽管动作青涩又笨拙。
这个珍贵的初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事发突然，很快两人便分开，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情绪。简单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呼吸，她们才开始思考刚才那个吻意味着什么。
烦闷的时候抽烟是楚云秀的习惯，事实上刚才她在抱怨时，也已经吸完了一支烟，被按灭的烟头还随意地横在她手边的烟灰缸里。
苏沐橙先皱了皱鼻子：“还是苦的。”
楚云秀不自然地将头发撩至耳后：“那…我…早说我就不抽了。”
“这有什么早说的，机会是要靠捕捉的，刻意留出来空当那是陷阱。”苏沐橙囔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楚云秀瞟了她一眼，吐槽道：“你以为你是黄少天呢？”
苏沐橙吐了吐舌头。
“不过，感觉没什么薄荷味啊，不是说凉的吗？”苏沐橙问。
“就那么一点，我抽的时候估计就散得差不多了，哪还够给你剩的。”楚云秀道。
苏沐橙“噢”了一声，飞快从盒里取了一根放在嘴里，又含糊不清地道：“点上点上，我试试。”
“你应该尝过叶秋的吧。”楚云秀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按下打火机。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许多次猪跑的苏沐橙，凭借自己超群的意识，在楚云秀点烟的一瞬间猛吸了一口。
结果，沁人心脾的薄荷凉倒是有了，但是烟草的呛人也一点没落下，当即把烟拿下不住咳嗽起来。
“你不是试过么？不是经验过人么？”楚云秀一时心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拍着苏沐橙的背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
“不是说这个含量低吗？骗子！”反倒是苏沐橙先怒起来了。
楚云秀哭笑不得。
眼见得苏沐橙要将烟掐了，楚云秀眼疾手快地从她手上拿下，十分娴熟自然地将剩下很长一段的烟放进自己嘴里吸着。
“诶…你怎么这样？”苏沐橙一看，有些局促。
楚云秀挑了挑眉，倒把苏沐橙那句“这是间接接吻”噎了回去。思索之下，只能不满控诉：“说好不能抽太多的。”
“这周也就两根。”弹烟灰的工夫，楚云秀自然道。
她倒的确没说谎，但是苏沐橙还是觉得郁闷，却无法反驳。可不嘛，今天才周一。
把苏沐橙从无尽的回忆中拉出来的，是身侧陡然萦绕的西柚味香气。
这是楚云秀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还不去吹头发。”苏沐橙嘴上说着，身体却是自然地靠近楚云秀怀里。
“歇会。”楚云秀说着，将苏沐橙搂住，避免她披散的长发在自己颈间蹭来蹭去，痒得要命。
“要头疼的。”苏沐橙不肯松口。
楚云秀彻底无奈了，松开她，返身去找吹风机。
“你怎么不问我刚才想什么那么出神？”苏沐橙问。
楚云秀一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不解地挑眉道：“是不是还要低声附在你耳边问？我们是在演什么三流总裁剧吗？”
她的吐槽逗得苏沐橙乐不可支，笑倒下去，把床头柔软的抱枕撞得乱七八糟。
“不过你刚才是在研究什么战术呢？我叫你都没听见。”楚云秀问。
“追忆似水年华。”苏沐橙神神秘秘地说。
“哟，苏大美女是还有什么风月往事啊？”
“你比叶修会猜多了，还真是风月往事来着。”
楚云秀这会儿不乐意了，言语间带着点不自然的酸气：“怎么回事啊？深更半夜的又想谁呢？”
瞥见楚云秀的反应，苏沐橙心满意足：“想你呢。”
“啊？”楚云秀一下没绕过弯儿来。
“想咱俩的当年啊。”苏沐橙解释。
“有什么可想的？不都挺顺其自然的，要说起来还是你先强吻我的。”楚云秀显然对细节也记得很清楚。
“咳咳咳。”苏沐橙被呛得咳嗽几声，“都说了那是战术突袭。”
“其实也就是想了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还挺拘谨的，谁知道后来……”
“后来？”楚云秀抓住了苏沐橙话里的重点，吹风的动作也慢了很多。
“谁知道后来就这么成熟稳重，成了联盟里一代女神队长呢。”苏沐橙道。
“少来你，跟叶秋似的油嘴滑舌不学好。”楚云秀嗔道。
“嘿嘿。”苏沐橙憨笑一声绕过话题。
楚云秀原本也没想不依不饶，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吹风机嘈杂的呜呜声。
“秀秀。”苏沐橙突然开口唤道。
“嗯？”楚云秀应得很快。
“少抽点烟。”苏沐橙老调重弹。
“嗯。”楚云秀应得依然很快。
拧了拧眉，苏沐橙还在想楚云秀是不是像叶修一样，虽然应声快，但实际上还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听楚云秀道：“本来也不太抽的，就是习惯了。”
“情绪的话，有你在身边，就好很多了。”没等苏沐橙回话，楚云秀又淡淡道。
披散的长发下，耳根发烫。眼下，苏沐橙倒是有意来根烟平复一下情绪了。
只是就在她身侧不远，“严禁吸烟”的牌子屹立依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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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