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祈冰

更新随缘,请不要催。

【白玉】南山南

【白玉】南山南

 

下飞机的时候,我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箱子,拉着它跟着人群走出航站楼。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今天天有点阴,太阳隐在云层之后没有被显现出来。现在还是初春,略有潮气的风扑在脸上像精准凌厉的刀子,又冷又疼。

 

我把衣服往上拉了一点,大概遮住了脖子那里裸露的肌肤。周围的人有许多,熙熙囔囔很热闹,人来人往里,热闹都是他们的,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是第一次来上海,曾经匆匆路过,印象不是特别深刻。再次踏上这座城市,一切都恍若一场梦境,清醒与沉睡之间,箱子拉杆冷硬的金属触感大概是唯一的真实。

 

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怀着一丝期待拿出来划亮屏幕,却是上海移动客服友好客套地询问是否需要流量包和漫游套餐。

 

然后不受控制地退到主页面,收件箱里这一条短信的下面,是一条孤零零的“一路平安”,我把中间其它短信都删掉,只留了她一个人的。

 

毫不犹豫地删了那条客服格式化的来信,这样她的短信又排在了第一个了。下意识地点进去,一手拉着箱子一手在屏幕上小心又快速地点过,输入框里很快出现了“我到了”这三个字。

 

身前突然响起了喜悦的欢呼声,恍然间发现我已经走到门口了,大概是别人已经接到到站的人了。我盯着泛着白光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再一点一点地把刚才打出来的这短短的一句话删掉。

 

就像热闹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一样,大概我的话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把实习地址输进导航栏,然后我按部就班地跟着上面的提示去找附近的地铁站,机场旁边的出租车太贵了,何况还是在上海这样消费的地方,我可折腾不起。

 

哪怕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无力,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劲来。耳机里在放一首歌——钢琴版的南山南,没有一个字却每个字字句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

 

如今也算我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而你是否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看见她,大概早到她都记不清楚。学生会面试的时候,我站在队伍里,心里忐忑又期待,然后看着她抱着一个文件夹神色镇静自持地从我面前走过去。

 

那时候她不太爱化妆,素颜跟一群精心打扮的姑娘比起来不算特别出挑,但是当时一瞬间被她那个侧脸吸引了眼球。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注意的时候前面的队伍已经移动了几步,我和前一个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小段距离,听着身后人的埋怨我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跟着往前挪步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突然生出的吵闹吸引她的注意力,一直沉默往前走的她停了下来,往这边打量了一眼。她眼睛挺好看,那一眼神色淡淡,些许困惑又大概有些期待。

 

她在热闹里,我在人群中,之后所有的牵绊,大概都是因为这一眼而生起的。

 

她走之后,我好奇地跟旁边的人问她的名字,面试的跟我一样都是新生,了解她的似乎不多。有个学长从我身边走过去,听到我的问话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眼。

 

“你问钰桦?那是我们学生会的风云人物。想了解她的话,师妹加油啊,面试通过了就可以和她见面了。”我听着他的话,紧张地点点头,浑然没注意他调侃的语气。

 

师兄感慨着她又多了几个迷妹粉丝的时候,我跟着队伍移动,暗自攥紧拳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但是如果能跟她成为朋友的话,大概会是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记忆里,那个瞬间,太阳突然被云层遮挡住一瞬,刺眼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我在斑驳的光和影里,认真又忐忑地回答着学生会干部的问题,在通知回去等消息的时候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来报名组织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想着有机会的话可以锻炼一下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非过不可的豪情。

 

毕竟一件事情,越想去把它做好,做的过程就容易越吃力。其实当时师姐提的问题没有什么难度的,莫名其妙地觉得紧张,然后答得有些卡壳。

 

如释重负的一瞬间也开始紧张,毕竟害怕自己没有办法通过,当时甚至想到了去问学生会二招的时间,直到我收到发过来告知我顺利通过的短信。

 

第一次的会议也就是彼此客套,然后顺便认认人。我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在坐在桌子那边的她,这一次她抬起头来看我,脸上是疏漠客套的笑容,又偏偏挑不出半点毛病。

 

心跳漏跳一拍在那个时刻,匆忙拿着包找到留好的位置坐下,不敢抬头去看她。

 

那时候的她对我来说是什么概念?优秀得人尽皆知,近在咫尺却又无法靠近。我站在一边,看她自在潇洒地星光璀璨,然后满足欢欣地为她鼓掌。

 

我觉得她不认识我,就肆无忌惮地拿着书去她主持的庆典啊晚会啊下面坐着凑热闹,偶尔低头假装看书,更多时候是看台上自信又神采飞扬的她。

 

每次看见那样的她,就会觉得她是为舞台而生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场和镇定自若的表现,跟我不一样。

 

 

我的头突然开始有一点晕,突然车平缓地停住,我还是由于惯性往前冲了一点,好歹用手拉住了头上的拉杆。

 

地铁到站了,熙熙囔囔的人群,许多人说的都是上海本地方言。柔婉低糯,我不太听得懂,而且许多人说着不同的话,听着就觉得有些吵闹。

 

我提着自己的箱子下了车,地铁站里人不太多,我和不同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去找能通往出站口的电梯。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衣服口袋里,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道这种失落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大概是我跟她提起过我到站的时间,然而我应该期待什么呢,毫无反应不该是意料中的结果么?

 

毕竟连那句祝我平安的话,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年戏剧节排练的时候,我有点紧张,我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秋香。换了一身舞台上的衣服,拘谨地站在台下准备的地方,心里默念着一会儿的台词。

 

我看已经换了礼服上了妆的她站在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准备好的词卡,镇静地小声重复着上面的内容。嗯,按照惯例,这种事情她都是主持人。

 

她那时候已经认识我了,看着我拘谨窘迫的样子,主动过来和我打了招呼。

 

我还兀自做着深呼吸,她拍我肩膀的时候,我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然后她笑着跟我说:“白娟是吧?别太担心,放松一点,没问题的。”

 

除了例行的点名之外,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们平时交集很少,很诧异她居然能记得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概她觉得我还是紧张,一步上前轻轻地拥抱了我,替我把散在肩上的头发理好,低声对我说:“如果顺利完成的话,我请你吃鸡公煲。”

 

恍惚间回到了面试的那个下午,因为多了预期的目标而觉得任务更加艰巨。

 

前一次想的是能够离很厉害的学姐近一点,后一次则更加简单纯粹,想和这个叫张钰桦的人一起吃鸡公煲,听说她挺喜欢吃这个。

 

其实早知道之后我们会有那么多的纠葛,我倒宁可没有那个似有似无的拥抱,或者说我宁可不要努力完成那场演出,倘若一切都搞砸,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拉扯。

 

我其实是一个有压力才有动力的人,因为有了非得完成不可的担子,所以那场演出虽然称不上十分出色,但也不会很糟糕。我从观众的叫好和掌声中明白了结果,熟悉的如释重负感,走下舞台去休息区的时候,听人说我的脸上带了笑。

 

妆还没有卸,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我知道她再次匆匆上了台。语气没有丝毫的疲惫,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大气从容,我站在舞台下面再去看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我从她眼神里看见了期许。

 

我那时候是真没想过,我和她会一起站到一个更大的舞台上,她眼里是更让我无法抗拒的星辰海洋。

 

结束之后她真的按照约定带我去吃了鸡公煲,其实这种东西我吃得不多,不了解。她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里,熟稔于心地带我从街巷里绕过。

 

我记得我曾经在书上看过,看一个人是否信任你,不要看他带你去怎样高档的地方吃多昂贵的商品,只看他愿不愿意把自己最熟悉喜欢的地方分享给你。

 

那时候,我觉得她大概不止是认识我而已,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也不知道。

 

我跟她吃过很多次的鸡公煲,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味道,最难忘的是第一次。街角的一家小店,店主显然跟她很熟,换了衣服其实妆还没卸完,依然保有淡淡的一层精致。

 

她拉着我走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用亲昵的语气和老板打了会招呼,然后要了个小煲。记忆里的她一直疏离而自持,跟谁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和老板谈笑风生的时候,我怔怔地站在一边,觉得她突然染上一层人间烟火气。

 

虽然不是跟我说话,但是当时就是觉得我跟她之间,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我喜欢吃鸡公煲。”她笑着说,我在心里附和了一句“我知道”。然后又听见她说,“有机会的话,去重庆吃,应该正宗一点。”

 

那时候其实还没那么辟谣说重庆鸡公煲不是重庆的特产,很多人都理所当然地顾名思义。而真正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点在于,她之后说了一句:“听说你喜欢穷游,那里好看,有机会一起去玩?”

 

我不知道她的“听说”是听谁说的,但是那瞬间感觉脑海里过了一道闪电,其实她也是有了解过我。

 

那天真的就像一场虚无的梦境,一直倾慕的学姐请我吃饭,同时还表现出了有了解过我的迹象。

 

鸡公煲挺好吃的,辣度适中,在我能接受的度里。但是记得更多的,是她谈笑的样子。跟她比起来,玉盘珍馐也索然无味,更何况这样简单的一桌鸡公煲。

 

 

走出地铁站,先迎接我的是缠绵的冷风。箱子的轮子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滚过,碰撞出不规律的沉闷响声,好在环境喧闹,足够吞没掉这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我看着地址,抬起头来困惑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人来人往,天色依旧灰蒙蒙,高楼次第交错,我突然开始迷茫起来。

 

路边适时停下来一辆出租,司机把车窗摇下来,问我去哪。他的语调能听出上海本地的那种温软,跟略显急促的语气搭在一起并不太温和,我考虑了一下,给他看了我手机屏幕上的地址。

 

他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轻松地对我说:“上来吧姑娘,挺近的,过去也就四五十分钟的样子,今天不堵车。”

 

一方面难以谢却他的好意,另一方面我也确实不太认得路,也就没有过多的推拒了,路途挺近,大概不会太贵。

 

车子平缓地开,虽然不堵车,路上的车子也不见得有多少。等红灯的时候,大叔搭了话:“小姑娘,你一个人来上海,来找人玩吗?”

 

“我过来实习。”我礼貌地回答了他,上海这边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之前说给她听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毕竟过来一趟挺远的。

 

“实习?你不是本地的吧。”司机大叔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惊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来这边工作的么。

 

“我从河北过来的。”我淡淡地说,然后没有说更多了。我能听见前排传来一声惊叹,被压得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其实也没有多远,坐飞机大概两个小时,睡一觉的工夫,天南海北不是距离。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啊。”司机大叔嘟哝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我本来是向后靠着,听到他这句话,突然有点紧张,整个人忐忑地挺直后背。

 

“小姑娘,你是不是参加过什么节目?中央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我见过你,我女儿爱看。”司机大叔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到后来我都听不太清了。

 

明明过去了几个月的事情,那些场景画面依次浮现在我脑海里,想要忘记的东西如被潮水裹挟一般被拍上光裸的沙滩。无一例外,全都和她有关。

 

“中国成语大会,白话灵犀组合。”我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低又轻,像梦中低语。

 

 

这就有很多话可说了,故事总要有个模糊不知所云的开头,才能有之后的一切发展。

 

我和她的熟稔像是不知不觉的,没有谁特意地说什么,女孩间的友谊来得比较轻易,如果有了最初的那么一点信任,那么彼此分享喜欢与厌恶,牵着手出去逛几次街,感情自然会亲厚很多。

 

我知道她其实没我大的时候,还有些惊诧,惊诧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惭愧。比我小两岁的人比我大一级,还这么出色。羞惭的同时莫名地觉得有些骄傲,毕竟她这般夺目。

 

关于中国成语大会,第二季开始报名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她,因为曾经听她提起过,第一季海选的时候她就想参加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计划搁浅,她一直是有些遗憾的。

 

来不及去找她,就听到有人告诉我钰桦女神已经有了搭档。关于她的消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总觉得不大真实,想求证的我到了她办公室那边,就看见她和她搭档正在商讨着练习的样子。

 

不知道怀有怎样的目的,我也找了个搭档跟我一起。我说我对成语学习有很浓厚的兴趣,喜欢第一季成语大会的感觉,想亲身感受一下那样诙谐中绷紧弦的气氛。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大概最真实的想法就是,如果不能和她并肩前行,至少以平等的身份站在她身前,握手笑着说一声“请多指教”,这就是辛苦的意义。

 

后来知道她搭档有事情不能继续参与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但又不好意思告诉我的临时搭档这件事情,总觉得对不住人家。只是似乎我足够幸运,我的搭档也来找到我,告诉我他大概也不能继续陪我走下去了,遗憾的同时也很抱歉。

 

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很紧张的,接通的一瞬间出其的释然,听着那边她低而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十分平静。

 

“桦桦,那个成语大会,你是有搭档了吗?”我为自己的明知故问而紧张,手心攥得很紧。

 

她很快给了我回应:“怎么了娟姐?我是报名了,但是我的搭档有点事不能去了,所以我可能不去了。听说你也参加了,祝你取得好成绩,为咱们学校争光啊。”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搭档刚好也有事不能参加了,干脆我们组个队呗?”我怕自己紧张得出了错,几乎是不停顿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边一片静默,只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我感觉等待的时候像被判了一场无期徒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攥着手机的手心有点微湿。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动听:“好的呀,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当面谈谈吧。”

 

挂电话的时候,我放下手机,失了好一会儿神,然后才确认刚才她是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很有信心,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我觉得大概我们可以走得很远,我又开始担心我是否会拖了她的后腿。那时候未来被隐在茫茫一片雾中,所有的前路都是未知。

 

我紧张,我忐忑,我不安,但想到有她在,杂乱无章的思绪就安定下来。

 

 

“哎呀,真的是你啊,”司机大叔一声轻叹,接着便是一阵夸奖,“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你们真厉害,真默契。”

 

类似的夸赞已然听得耳朵起茧,但我还是带着笑礼貌地应谢。“你们”,说到底我的辉煌和她是连在一起的,白话灵犀,缺一不可。

 

没想到司机大叔之后还有杀招:“你是叫白娟对吧?”我点点头,对于他记得我的名字感到荣幸万分,没想到一次为了私心的比赛让我多了这么多人关心和喜欢,这是最开始我为她一意孤行的时候所决然想不到的。

 

“那个姓张的小姑娘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我所有的话一下被梗在喉里,直视前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闪躲,这个问题并不是不好回答,但我不太想回答。

 

“她啊,还在找工作吧,我这个实习是之前就分好的,我们不是一个专业,不在一起。”我还是认真地给他解释了一遍,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信息,吞吞吐吐不大好。

 

“哦哦,”红灯转绿,司机大叔一打方向盘,语气间不无遗憾,“真可惜啊,要是能见你们俩在一起多好,你们是真的厉害啊,现在的小姑娘啊。”

 

我透过车窗去看外面来去的车流,心里一直回响着刚才他的那一句“现在的小姑娘啊”。

 

 

“诶,你看这段我这么标怎么样?”走廊里的灯光线昏暗,因为宿舍里到点熄了灯,我们就偷偷摸摸到走廊上继续复习。

 

我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她手指的地方,用橙色的荧光笔做了标记,点点头跟她说“可以”,然后不禁打了个寒战。

 

尽管是夏末,晚上入了夜之后,走廊里还有风,天气还是挺凉的。

 

她其实不是个很细心的人,但就注意到了我这么一个异常的小动作,几乎没怎么思索地就直接伸手把我揽得离她近了一点。她比我高一些,仗着这个优势把我护在怀里,却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着成语。

 

大概她没有想什么,只是我想得比较多。能感受到她怀抱的温热,我一下失了神,没注意她在跟我说什么。直到被熟悉的“娟姐”声惊醒,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你是不是困了?干脆今晚就到这吧,明天再看一样的。”她语气有些抱歉,大概觉得是她硬要练习影响了我的正常休息。

 

我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束手电强光吓得一个激灵,我们俩同时回过头去看走廊那边的光源处,就看见老师那张严肃的脸。

 

我下意思地往她身边靠近很多,等着老师开口责罚。老师手电筒微微往下收了收,语气有些无奈:“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不要这么拼,身体要紧啊。”

 

大概老师看见了她手上拿着的成语词典,学校的老师都是知道我们比赛的事情的,在这个时候也不好来多说什么。

 

她不动声色往我前面移了一步,低眉顺目跟老师赔了个不是:“今天刚好想到些内容,晚睡了一点,宿舍里没灯了就出来借个走廊光,一会就进去了,老师您就原谅我们这次。”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师也是心疼我们,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拿着手电筒转身离开了。

 

她看着老师走,依然没有松开我的意思,随着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边之后,转过头又看着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睛里是分明的笑意。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个瞬间多好啊。

 

之后大概是为了照顾我的休息,她和我练习都是在白天,像是有种约定俗成的默契,每天到了点我们就依次去洗漱然后睡觉。

 

可是之后我才知道,每次我熟睡的时候,她都会偷偷从床上起来披好衣服,拿着书小心翼翼地开门去走廊上背书,声音一直压得很轻,就是怕打扰我睡觉。

 

被我发现是在一个晚上,她大概是一直没休息好有些困了,拿偷偷放好的红牛的时候没控制好,罐子掉到地上,“哐啷”一声响。纵使我不是浅眠,也被这声响惊醒。

 

她甚至没开灯,借着她拿来照亮的手机屏幕的微弱的光,我看见她抱歉的笑意。

 

那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了这场比赛默默付出了多少,我知道她想赢,也知道她害怕打扰我。我那段时间一直不解为什么我们作息时间几近相同她却看起来总是那么疲惫,困顿得随处都可以睡着,那个瞬间突然明白了。

 

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出她身体瘦削的轮廓,她就那样静默地站在那里,我看着觉得特别心疼。

 

 

司机大叔仿佛能读心一样,这时候刚好问了我一句:“你们那时候是怎么准备的啊?”

 

“一本成语词典,反复看,慢慢熟悉,互相之间练习,一起琢磨怎么更好地表达。”我老实地告诉他。

 

“啊?没什么捷径吗?我看网上说你们有什么题库之类的。”司机大叔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一边开着车一边又解释道,“小白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没有什么贬低的意思,我女儿特别喜欢你们,还因为他们这么说你们生气呢。”

 

我笑了笑,我们一路走到决赛有多不轻易,看在眼里的人自然清楚,但架不住总有些人无事生非地横加指责,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没事,替我谢谢您女儿,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真没什么题库,就那么一本字典,来来回回地琢磨,谁试谁知道。”

 

大叔被我的话逗笑了:“小姑娘你还挺幽默的啊。”我跟着他笑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当初拿着词典站在床边,拘谨地看看红牛又看看我的样子,那是她少有的窘迫时候。

 

总有人未曾了解全部,就对我们草率地作出评价,凭借想象自以为了解全部真相,毫无理由地否认我们所有的努力。

 

倒不是说生气,就是觉得无奈,心里有什么眼里便能看见什么,这种人该多狭隘。

 

 

 

对她来说,红牛和浓缩咖啡似乎都是标配,我一边背着成语一边皱着眉看她面不改色地开了一罐红牛然后灌下去。

 

“钰桦,你这样子太伤身体。”我还是忍不住出了声。她把红牛放到一边,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手,轻声说:“没事,晚点不是还要录制吗?喝一点熬过去,今天早点休息就好了。”

 

我欲言又止地回握住她的手,她每天都是这么说,但是晚上从来没有依照自己的诺言早睡过。我只能看着她的眼圈越来越深,然后沉默不语。

 

我知道她的性子倔强,怎么说大抵都不会听,晚上陪她她也不会让,只能在白天尽量让自己发挥得更出色,更好地磨合她让她能多休息一会。

 

偶尔晚上会装作从梦中惊醒的样子,伸着懒腰“惊讶”地发现走廊外的她,然后披着衣服揉着眼睛去前台给她拿新的红牛。久而久之,我们心照不宣,一切都成了习惯。

 

比赛进行得挺顺利,虽然不算一帆风顺但也称得上有惊无险。我和她最开始还忐忑紧张,偶尔会发挥失常,后来磨合得越来越顺利,一种莫名的灵犀在我们之间暗自生成,大概算是一种奇怪的化学效应。

 

她可以明白我给的一切细微暗示,我甚至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她想表达的感情,其它选手包括几位老师都笑我们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我记得第一次被这么说的时候,刚刚比赛完,我们牵着手走下舞台。刚送走一些人,她重感情,难过还挂在脸上,冷不丁被身后的人这么一打趣,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面上却显出了笑意。

 

我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回复这句话,就感受到身边的她立定在原地,连带着我也一起站稳。她握紧我的手转过身,下巴微抬,摇了摇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唇边勾起一抹笑说:“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

 

心跳在那一瞬间有点加速,我看着我们握住的手,在想她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她已经转过身,带着我一起,然后要走的时候看见我茫然的眼神,又低声说了一句:“想什么呢,白娟儿?呆呆傻傻的,好可爱。”

 

从那次我在舞台上喊她“我的女王”开始,她对我的称呼就改成了“白娟儿”,相较之前客套却生分的“娟姐”,这个叫法似乎更亲近了,却也更让我觉得迷茫。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那种不一样的依赖心理呢,我也说不清楚。下意识地想靠近她一点,想多听她说会话,会因为她而骄傲满足。

 

如果说这些都还是之前的学妹对于优秀学姐倾慕的话,大概从发现自己有拥抱和亲吻这种念头的时候,我才开始惶恐吧。

 

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大概是越来越熟了的原因。愈发熟稔带来的就是愈发亲近,姑娘之间总是有些不限定边界的举动。

 

倘若我确实没有想法,我都可以平静接受。比如她随时随地的拥抱,比如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劝慰,再比如她和我十指紧扣大摇大摆地现于人前。

 

可惜,我问心有愧啊。

 

大概从第一眼就觉得曾是惊鸿照影来,之后在追逐的路上一步一步迷失,最后彻底陷在那个夜晚的拥抱里。

 

怎么说,有句歌词挺贴切的——“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从初见大概就注定了,那一瞬的视线停留就开启了一条无比纠结漫长的路,我一路摸索却又甘之若饴。

 

我记得她说过我笑起来好看,眉眼弯弯像是初一十五的月亮,看得人情不自禁就被快乐的情绪感染然后跟着一起开心起来。其实她不知道,她觉得我开心,但是我不开心。

 

我的视线越来越多地停留在她身上,偶尔会因为赛程的推进而感受紧张,但是只要视线里出现她的身影,大抵就会安心。

 

这应该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只有她才能带给我的感受。

 

我觉得我藏得很深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在场下等她上妆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的陈星悠悠从旁边走过来,看着站在原地沉默的我。

 

“等她呢?”她语调依旧低软,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话中之意指的是谁,我点了点头。

 

总觉得陈星慵懒的眼神里自有一种凌厉的力量,她打量了我一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我像是一下被戳中心事一样,惊惶地四下望了望,害怕被其他人看见。陈星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人生啊,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啊。”

 

那一场送走瞻星揆地,其实挺遗憾的。虽然交集不多,不怎么熟,但觉得他们都是挺有趣的人,这样的人心里有大智慧,相处起来知道让彼此不会很累。

 

可是陈星那样精准地猜透我的心思,直接得我甚至透不过气来,我就有些紧张了。我根本无力反驳,因为每个字都精准击打在我心上。

 

记得她化完妆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我和陈星在交谈,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步子很急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前,神色淡淡的。

 

陈星没来由地笑了,在她身上看了几圈,投给我一个“有戏”的眼神,转身去候场的地方坐着。

 

“你和她很熟?”她这样问我,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她大概觉得自己冷硬的语气吓到我,皱了皱眉,勉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柔和许多,刚启唇却只说了一句“算了”。接着她牵起我的手,动作流畅又自然,说:“我们过去坐着吧。”

 

这算什么呢?大概她也在乎我,所以不太喜欢我和别人太亲近。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心里却是喜悦占了大多数。

 

 

 

“小白?姑娘?姑娘?”我被司机大叔急促的喊声吓了一跳,把自己从浸在回忆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就跟你说话,突然没声音了,以为你怎么了,没事就好。”大叔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满满的关怀,我听着心里有点温暖。

 

“没事,跟您说话,想到点以前的事情,想得深了,大概就没听见您的话呢。”我回答他,语气依旧是深深的抱歉。

 

“没事就好啊,快到了,你看看东西别落下了。”大叔提醒道。我听着他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箱子就在身边放着,身上大概有手机,其他的都在包里,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东西可以落下。

 

 

陈星走的时候,与我擦肩的时候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说真的,如果委屈了可以来找我,我真能把三尺白绢当成哈达欣然收下。”

 

我分不清陈星话里的意思,但我能看懂她当时看见我们说话时候陡然黯淡下去的眼神,我其实挺开心的,这样也许不对,但是我开心她那一瞬间的失落。

 

若有若无的情愫隔了一层暧昧的雾,更像是亘着朦胧轻薄的一张纸,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没有人会去打破它。

 

举止之间亲密可以说是闺蜜姐妹,但偶尔之间细微处的动人细节,像是心尖上羽毛轻微地搔动,细密酥麻的痒,却又不能去求证,或者说不敢去求证比较合适。

 

所有的感情都在心里兜着,甜蜜也好苦涩也好,全都妥帖收好放在心里。难过和开心都是自己的,心里的世界何其宽广,偶尔晴空万里,偶尔又雨雪霏霏,她都不会知道。

 

好几次我想就这样跟她说了吧,可她自然地过来牵我的时候,突然又舍不得。毕竟这样难过的是我一个人,说开了我怕她尴尬,我们两个都不好做。

 

总决赛的时候,她倾身过来,和我十指紧扣,告诉我不要紧张要相信她,那个时候她眼里有星光,我好喜欢那个样子的她。

 

那一场我因为太紧张失了常,她握住我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她也在轻微地颤抖。我知道她并不是如平常一样的,但是因为有我在,所以她必须表现出如平时一般无往不胜。

 

她其实也是个小姑娘,但她始终记得她是我的女王。

 

就保持这个样子其实也挺好,所以到最后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心里藏了很久的那些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好了,到了。”司机大叔一声提醒,我的回忆也戛然而止。看了一眼计价器,不算很贵,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他,等他找零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毫无动静。

 

我终于不抱期待,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推开车门提着我的箱子走了下去。

 

吸了一口不同于沉闷车内的清新冷冽的空气,我看着路牌往住的地方走过去,箱子在地上依旧擦出不规律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她。

 

 

“我要去实习了。”这是我来之前给她发的短信,地点她知道的,我们曾经说过。

 

比赛结束之后,其实联系得也不算少,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曾经同寝同食的日子再回不去,也无法再那样精准及时地分享对方的喜怒哀乐。

 

跟她距离远一点,难过的时候少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失落。

 

年前微博上似乎发现了我们,很多人开始关注我们喜欢我们,她对我的态度就变得难以捉摸起来。我心里担心的果然发生了,她也许发现了我那些不可说的隐秘心思,甚至连理我都不情愿。

 

我依旧试图维持原状,但是她总是不理我。我悄悄地点赞那些同人作品,我觉得她看得见,但她没有给过我明确的回答,我却觉得她可能已经厌恶我。

 

这么久以来我们不咸不淡地联系着,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我已经习惯了。偶然给她几声问候,无论得不得的到回应,都不会太难过。

 

我看着粉丝的同人,从糖分满满到开始谴责她,心里多少有点难受。看到指责她没良心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些负疚感,幸好她大概从来不看这些东西,我不想她因为我的感情而感到负累。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想忘掉她的眼睛。

 

拎着箱子去推开门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陌生的摆设,一瞬间觉得惶恐不安,我是为了什么孤身一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上海是座很美的城市,车辆川流不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每天都有无数人怀着梦想来这座充满魅力的城市淘金。

 

但这里也是一座无比现实的魔鬼之都,许多人的期望落空变成失望,他们无比珍视的梦想都被打落在地上碎成不堪残骸。

 

更何况这里于我而言离家万里,如果只是为了逃避,我的代价未免付出得也太多了。可我却清楚我并不后悔,这种逃避恰好是我想要的,在远方孤寂久了大概会难受,但是让我再看见她我怕自己死了。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她有那样神奇的力量,赐我梦境又让我很快就清醒,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手机依旧暗着屏幕,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她没有再给我回复,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张钰桦,我其实真的,很认真很用力地喜欢过你。你所有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我第一次遇见你,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如今你我相隔千里,唯愿你从今平安喜乐,万事胜意。也希望,浩大江湖,你我再不相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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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灵犀第一届收旗大会的flag,拖了挺久了,食用愉快。

白色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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